八月的阳光毒辣得如同熔金,灼烧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。我带着家访员工的地址,辗转穿过一片外墙斑驳剥落的旧居民区,最终停在一扇漆皮翻卷的绿铁门前——门内,是我大三会计班的学委,一个此刻充满不自信的女孩。
门开了,徐雅露清瘦的身影立在门后,脸上勉强撑起笑容,眼底却浮着疲惫的青晕。我随着她上楼了,推开门,映入眼帘的是简易的厨房,穿过厨房走进卧室,映是两间简单但格外干净整洁的卧室,卧室内有一张干净的办公桌堆满了考公的书籍。家里只有她和她刚下班的妈妈,她的父亲为了照顾患癌的奶奶早已辞工已久。而此刻,家里的经济重担,全压在了那个起早贪黑上班的母亲肩头。
徐雅露给我拿了一瓶水,她自己的手指却绞在一起,指节发白。话题自然滑向明年的毕业和今年下半年的考公,“李老师,我真的……很怕考不上。”她声音低下去,像被无形之物压弯了脊梁,“我妈太累了,我要是再……”话音未落,眼神已飘向了她的母亲,里面盛满了独生女无处推卸的重量。
“徐雅露,”我直视着她,“焦虑不是你的错。可你想过没有,你把整个家的担子,都预先扛在了自己一个人肩上?”她倏然抬头,目光惊愕,仿佛从未从这个角度审视过自己的重压。
我继续道:“家,本该是共同分担风雨的地方,不是只让你一人去顶的屋顶。”我望向她沉默的母亲,话题又转回就业的路径。“考公是条路,但不是唯一的路。我告诉她,人生还有很多选择,就业、考研、创业,只要你有需要帮助的地方,尽管提。
“去年毕业的张师兄,考公失利,现在在一家公司干得挺好;还有林师姐,进了银行,发展也不错……”我列举着往届生的足迹,那些曾经同样站在岔路口的名字,如今已在不同的土壤里扎下了根。徐雅露听着,眼底那层浓得化不开的雾霭,似乎被这些具体的故事凿开了一道缝隙。

“李老师,”她忽然开口,声音轻了,却添了分量,“我想……到了今年秋招的时候去投投那些实习简历。”她眼中微光初绽,如同坚冰初融时的第一道裂痕,无声却惊心动魄。
告辞时,窗外不知何时已落过一场急雨,空气洗去了燥热,竟透出些难得的清新。徐雅露的母亲执意送我到楼下,她沉默地走了一路,在单元门口停下,那双布满生活刻痕的手忽然紧紧握住了我的手,笨拙地摇了摇:“李老师……孩子心里那点光,亏得你给拨亮了。”她喉结滚动,最终只是重重地点头,所有未竟的言语,都沉甸甸地压在了那粗糙的掌心温度里。

归途中,暑气未消,但风已有了流动的生机。雨后的天光澄澈,云层间透出几缕明亮的豁口,如同被希望悄然撑开的缝隙。那一刻我忽然明白,辅导员真正的角色并非灯塔,而是那风雨中与员工并肩跋涉的同行者——我们未必能彻底驱散命运投下的浓重暗影,但若能以话语与倾听为灯,在那些被焦虑与困顿堵塞的年轻心房里,悄悄凿开一扇透气的窗,便是足够。
黑夜纵然漫长,然而只要有人愿意点燃微弱的星火,并肩而行,便足以照亮一段崎岖的路,让负重前行的灵魂,看见自己并非踽踽独行——我们一同等待的,终究是前方必然到来的黎明。
家访人:李平
2025年8月16日
(本网编辑:邓易)